奧斯瓦德不知道想起了什麽, 一邊懺悔一邊捂臉痛哭起來。

而小骨架已經爬到?了莉莉的袖口?。

卡蘿眼睜睜看著小骨架吭哧吭哧鉆進了莉莉的口?袋，她張了張嘴：“你……”

“發生了什麽事？！”

巡邏隊到?了。

帶隊的老師使用了照亮術。光芒把椴樹周圍一圈都照亮了，雖然不如?莉莉向光明神借來的光芒, 但也足夠所有人看清眼前的情況。

莉莉主動看向那只無頭怪物。其他人也出?於好奇，將視線投過去。

之前和?它對戰的時候，莉莉就發現，怪物沒有頭也比她高。光亮一照, 能看出?來它是個成年男子身形, 下半身一條腿長?一條腿短，仔細看能發現短的那條腿顯然是後來接上去的，和?身軀並不屬於同一個……物種，那看起來是一條動物的腿。

……這是一具被拼接起來的屍體。

巡邏隊裏的老師很快叫來了其他老師和?校長?，一邊檢查確定屍體已經失去了行動力, 一邊安撫學生。尤其是雕塑社團那四個, 看起來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，現在都有點崩潰。

艾伯特老師接到?訊息, 說是他負責的班級有兩個小孩牽扯到?了無頭怪物事件裏，匆匆趕來。莉莉和?米蘭達兩個小女孩絲毫沒有意?識到?事情的嚴重性, 還想湊近了看怪物身上的細節, 被艾伯特一手?抓一個衣領, 拎到?椴樹下。

嚴厲老頭艾伯特板著一張臉問道：“大半夜的，你們在外面瞎跑什麽？！”

米蘭達看左邊, 莉莉看右邊，很有默契地不敢看艾伯特的眼睛。

被訓了一頓。

還說要請家長?。

米蘭達當場認錯：“對不起老師我們錯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呀。”

她圓圓的眼睛露出?可憐巴巴的神情。

“你呢, ”艾伯特看向莉莉, “你知道錯了嗎？”

莉莉低頭含糊拖長?語調：“嗯……”

艾伯特：“……”

別?以為他看不出?來她根本沒想認錯！

校醫過來，檢查了學生, 發現雕塑社團那四個都有不同程度是傷勢，其他人還好。老師們稍稍放心，艾伯特想讓莉莉和?米蘭達回她們的寢室，莉莉不太情願。

艾伯特頭疼：“你又想幹什麽？”

莉莉理直氣?壯：“我想知道真相！”

追尋到?這一步了，她當然要弄清楚無頭怪物是怎麽來的，雕塑社團這幾個人的目的是什麽？怪物背後又隱藏著什麽故事？《塔塔帕安冒險記》裏描寫的冒險都是這樣的！

那邊，今晚被怪物掐脖子嚇哭的男生正?在向老師們描述事情的前因後果。莉莉完全等不及了，不顧艾伯特阻攔，跑過去旁聽。

這個男生叫內森，是腐屍之蠅的信徒。

他說，他們這個社團雖然是雕塑社團，但是聚在一起並不經常討論?雕塑，更多?的是討論?屍體。

“……雀鷹山的結界有個缺口?，學院裏這部分雀鷹山太幹凈了，有時我們會通過那個缺口?溜出?去找一些動物屍體來做實驗。”

莉莉插嘴問：“你們怎麽找到?的屍體啊？”

內森擡頭看了一眼莉莉，這個女孩看著年紀小，但那勇猛一劍斬斷了扼住他咽喉的恐怖屍臂，那一幕他會永遠記得。對莉莉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，內森回答她：“我信仰腐屍之蠅，向我的神明祈禱，能夠得到?‘食屍蠅’的引導，它會帶我尋找屍體的痕跡。”

校長?沈聲道：“繼續。”

內森吸吸鼻子：“一般是我尋找屍體，然後馬維爾會操控屍體自行跟隨我們行走，我們會把屍體帶到?山上的小木屋進行研究。”

莉莉很快把這些細節和?她之前聽說的事情對上了，馬維爾應該是四人組裏信仰紅屍鬼的那個，山上的小木屋是校長?之前說的‘制作?怪物的小屋’。

內森說：“我發誓，我們真的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，動物屍體大多?都破破爛爛，不管使用什麽魔法，最?多?都只能讓它們像行屍走肉一樣活動。卡蘿和?奧斯瓦德一直在研究讓屍體覆活的方法，但是我們只是普通學生，根本不具備那種能力！”

旁邊的奧斯瓦德低垂著腦袋，已經沒有流淚，但眼眶仍然通紅，臉色慘白。

內森悄悄而迅速地看了他一眼，收回目光低聲說：“直到?假期結束回來，奧斯瓦德說他拿到?了永生之神教會內部非常珍貴的覆活藥劑。他很興奮，說那是真正?的能讓人覆活的藥劑。我們做了那麽久的實驗，一直沒有什麽收獲，聽奧斯瓦德那麽說，我們都很感興趣。”

雕塑社團的其他三個學生蔫頭蔫腦地點點頭。

馬維爾說：“我們本來只打算看能不能找到?一具完整點的動物屍體覆活一下試試，比如?雀鷹什麽的。”

內森說：“但是有一天我們在結界外的雀鷹山尋找屍體時，食屍蠅指引我，找到?了一具人類的屍體。”

馬維爾：“奧斯瓦德瘋了一樣，非說要在那個人類屍體身上做覆活實驗。”

莉莉歪歪腦袋：“那個人類屍體，找到?的時候就缺少?了腦袋、一條手?臂和?一條腿嗎？”

內森用力點頭：“是的！所以馬維爾的魔法都沒法讓它跟我們走，我們沒有人願意?把屍體抗走，這具人類屍體顯然已經死了好多?天，我們找到?它的時候它已經開始腐敗了。最?後沒有辦法，我們找到?了一只死去的鹿，就地把鹿腿嫁接到?了屍體的腿上……”

幾個老師都聽得忍不住皺緊了眉頭。

“然後馬維爾用‘屍鬼之術’讓屍體站起來行走，跟我們到?了實驗小屋裏。它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，一路上摔倒了好幾次。到?了小屋後，我們給屍體做了清理，把它浸泡在卡蘿的藥劑裏——那能讓屍體保持不腐壞。”

關?於覆活屍體，雕塑社團的幾個學生之間也有過爭論?。

“它連頭都沒有，怎麽可能覆活呢？”

“也許覆活藥劑打下去之後它會重新長?出?腦袋！”

“這是天方夜譚奧斯瓦德，你別?被你的神明蒙蔽了！”

“那也比你那個只會操控屍體動作?而無法賦予它們靈魂和?思想的神明好馬維爾！”

兩個男孩差點打一架。

最?終，他們還是按照“覆活手?冊”裏面寫的流程，把覆活藥劑註射進了那具屍體的體內。

令他們失望的是，屍體的腦袋和?手?臂沒有自動長?出?來，屍體甚至什麽動靜都沒有。

直到?天黑，他們鎖門?離開了實驗小屋，一路上都在互相抱怨和?指責。

第二天，他們再來實驗小屋時，驚恐地發現小屋的門?壞了，那具屍體不知所蹤。

“直到?聽說波琳被襲擊，”奧斯瓦德低聲說，“我們才意?識到?事情的嚴重性。”

內森用力點頭：“那之後，我們發現，屍體其實是在找我們！它似乎很憤怒，憤怒於它那條滑稽的鹿腿，讓它走路不得不一瘸一拐，憤怒於它少?了一條胳膊和?一只腦袋，它想從我們身上拔下一條手?臂、一條腿和?腦袋安裝到?它自己身上。”

卡蘿揉了揉太陽穴，疲憊道：“意?識到?這一點後，我們就沒睡過一天好覺。”

“為什麽不告訴老師？”校長?問。

“我們……”內森囁嚅道，“我們想……或許我們自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，今天我們在雕塑社團聚會就是想等到?屍體來了後，我們把它解決，然後扔到?結界外去，這樣事情就過去了。”

馬維爾點點頭，忽然看向莉莉她們：“就是不知道她們為什麽會突然出?現！還寫了一張紙條給我們說她們已經發現了我們的所作?所為……”

“咳，”波琳咳嗽一聲，小聲說，“就是懷疑他們，想詐唬一下。”

聽到?這裏，莉莉已經基本滿意?了。

她差不多?把前因後果都串起來了。這次事件，或許最?早能追溯到?奧斯瓦德去世的祖母，沒能挽救祖母的性命，讓奧斯瓦德改信了永生之神，並且在五六年後的今天仍然執著於“覆活”，搞出?了這次校園怪談事件！

莉莉摸摸下巴。

艾伯特老師看著她的樣子，忍不住問道：“莉莉，你又在想什麽？”

莉莉這小腦瓜，有時真讓人好奇。

莉莉咧嘴一笑：“我在想這個故事能不能給《塔塔帕安冒險記》投稿！”

艾伯特：“塔塔帕安冒險記？”

他是個老頭子了，這些年一直在卡俄斯學院教書，對於時尚潮流稍有落伍。

倒是內森亮了眼睛：“你也看《塔塔帕安冒險記》？！”

莉莉點頭：“我記得從九頭蛇那個篇章開始，作?者就說如?果大家遇到?了什麽有趣的冒險可以給她投稿寫信……唉，我之前冒險過好多?好多?次，也寫了好多?信，但是沒能投遞出?去。”

內森：“為什麽？”

莉莉：“唔……因為我家那邊沒有郵遞員。”爸爸媽媽說人界才有郵遞員，神界沒有，所以她那些冒險素材才沒法投遞出?去。但是現在她就在人界了，也許可以投遞了？這次冒險就不錯！

想到?這裏，莉莉幾乎迫不及待想回寢室把這次冒險寫下來了！

內森說：“我也投稿過幾次，收到?了斯通女士的回信，可惜我的冒險素材也沒有被用上。可能還是不夠神奇吧！”

兩位書迷友好交流了片刻，內森幾乎忘記了脖子上的疼痛和?心靈上的創傷。

“好了好了，”校醫給內森的脖子上好藥纏上繃帶，“這幾天你都要少?說話?。”

“呃。”內森被勒得差點窒息。

……

第二天，關?於無頭怪物的真相就傳了開來。有那麽幾天，整個卡俄斯學院都在討論?無頭怪物的事。莉莉也了解到?了更多?的細節，比如?學校之所以幾次沒有找到?無頭怪物，是因為除了夜晚很小一部分時間它在學院裏活動，大部分時間它都躲在雀鷹山的結界外。

怪不得那天觸手?帶著莉莉往雀鷹山的方向走。

至於雀鷹山的結界是怎麽被破壞的，校長?又怎麽沒有發現，這種就不是學生們能知道了。

不過學者看到?那個被腐蝕出?來的缺口?，從中發現了濃郁的邪惡氣?息，很快意?識到?，這是邪惡之子的傑作?，冰獵比賽時的那個蒼白人影應該就是通過這個缺口?爬進來的。

學者修補好了結界，雀鷹山又恢覆了平靜。

但莉莉卻沒有恢覆平靜！

太奇怪了！

最?近幾天她不管是上課還是去食堂吃飯，都會遇到?兩個高年級學生——卡蘿和?奧斯瓦德！兩個人的目光會緊緊跟隨著她，想在她身上尋找什麽似的。

這是幹什麽啊……

莉莉很不解。

是想看小骨頭嗎？

莉莉出?門?一般不隨身帶迷你人體骨架，但是“偶遇”的次數多?了，被那種期盼至極的眼神看著……這天出?門?，莉莉想了想，把小骨頭當掛件放在了書包上。

果不其然，這天又遇見了卡蘿和?奧斯瓦德兩人。

他們兩個第一反應還是看莉莉的口?袋，什麽都沒發現，眼神便有些暗淡。但當莉莉端著餐盤轉身時，他們看見了莉莉背包上的掛架骨架。

兩個人眼中當即迸發出?光亮。

莉莉坐下吃飯，兩個人就假裝無意?地坐到?了她附近。

米蘭達坐在莉莉對面嘆氣?：“今天食堂又是土豆和?西蘭花。我好想念媽媽燒的鵝腿。”

莉莉深有同感地點頭。

米蘭達吃西蘭花吃得生無可戀，撐著下巴眼睛亂轉時，看到?了旁邊的奧斯瓦德和?卡蘿。她戳了戳莉莉，小聲說：“那不是那天晚上那兩個……”

莉莉：“嗯。”

米蘭達頓了一會兒，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，突然笑了起來，雖然沒出?聲，但還是讓莉莉詫異了一下。

莉莉：“笑什麽？”

米蘭達：“你沒聽說嗎？雕塑社團那四個人被罰打掃全校的廁所一個月！”

莉莉驚呆了。

米蘭達說：“說是因為無頭怪物的傳言造成了極壞的影響，除了打掃廁所以外，還罰他們三個月不能重啟雕塑社團活動。”

“咳。”旁邊的卡蘿突然咳嗽了一聲。她的臉已經漲紅了。

米蘭達意?識到?自己背後笑別?人被本人聽到?了，一時間也鬧了個紅臉。

莉莉轉頭看向那兩人，奧斯瓦德與她對視了一眼，踟躕兩秒，開口?說：“我能和?永生之神在人界行走的分身握一個手?嗎？”

莉莉楞了一下：“什麽？”

隨即反應過來：“你說小骨頭？”

“你……叫它小骨頭？”卡蘿艱難道。

“是啊，它是爸爸送給我的禮物，爸爸就叫它小骨頭。”

莉莉把迷你人體骨架從背包上拿下來，擺在桌上，看骨架哢哢哢動，伸出?手?指彈了彈它。

在卡蘿和?奧斯瓦德驚恐的目光裏，小骨架被彈得跌了個跟頭。但它自己又靈活地蹦了起來，還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。

奧斯瓦德結結巴巴：“你……我……它……”

莉莉歪歪頭：“你們對它很感興趣嗎？我可以給你們玩一下。”

卡蘿：“玩？”

她一臉別?開玩笑了。他們怎麽敢用“玩”這個字！！

她和?奧斯瓦德後來翻閱了永生教會分發的手?冊，確認了這個只有一點點大的骨架正?是手?冊裏介紹的永生之神在人界的行走分身，據說只要和?它握一次手?，那麽在覆蘇節，永生之神就必定會回應信徒，並贈予信徒一份神明親手?調配的藥劑。

奧斯瓦德小心翼翼地說：“我們只想和?它握一次手?。”

“握手?？”莉莉驚訝，小骨架站起來只比她的手?高一點兒，人體骨架那副有白骨組成的手?更是只有一點點大，“那可有點難度啊。”

“是，我們知道，”奧斯瓦德說，“僥幸能夠遇到?神明分身已經十分幸運，要想和?它握手?難度的確很大，握手?意?味著被神明認可，我之前的所作?所為已經愧對……”

莉莉：“……我不是這個意?思。”

她嘆了口?氣?，把小骨頭往卡蘿和?奧斯瓦德的方向推了推：“去吧，小骨頭，和?他們握個手?吧。”

小骨頭回頭看了看莉莉，又看了看卡蘿和?奧斯瓦德，沒怎麽猶豫，就邁出?大大的步伐，朝兩人走去，和?他們一人握了一次手?。

人體骨架的手?小小的，只能搭在兩個學生的手?指上，但終歸是完成了握手?。

奧斯瓦德和?卡蘿都興奮激動極了。

握完手?，小骨頭哢哢哢跑起來，又回到?莉莉身邊。

奧斯瓦德看著莉莉，虔誠而尊敬地說：“非常感謝您的施舍，代?我們向奧夫安舍教宗問好。”

莉莉：“？”

她疑惑：“誰？”

卡蘿壓低嗓音說：“奧夫安舍教宗啊，永生教會的掌權者，永生之神的人界代?言人，一個死而覆生的奇跡。您一定就是他唯一的女兒奧莉芙，不然什麽父親能贈送您這樣珍貴的神眷之禮呢？我們明白，我們會您保密的。”

“再次感謝你，”卡蘿和?奧斯瓦德臉上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微笑，“莉莉小姐，以後有任何事需要幫忙，都可以隨時來找我們。”

雖然卡蘿奧斯瓦德和?莉莉的對話?，米蘭達沒有全部聽清，但也理清楚了，應該是莉莉手?上的那副骨架玩具，對於永生之神的信徒來說，就跟災厄之花對於災厄信徒的意?義相似。

和?小骨頭握完手?以後，卡蘿和?奧斯瓦德並沒有離開，他們仍然坐在一旁吃飯，並時不時用那種發亮的眼睛註視那副人體骨架。

莉莉：“……”

想解釋，又不知從何解釋。

嘆了口?氣?，繼續吃飯，卻發現米蘭達也用炙熱的眼神看著她。

“米蘭達，你這是……”

“莉莉，”米蘭達用一種肅然起敬的語氣?說，“你們家，你媽媽信仰災厄女神，你爸爸信仰永生之神，此外還信仰光明神，對吧？而且這三位神明都很眷顧你們！”

莉莉：“……算是吧。”

米蘭達眼睛亮晶晶的、誠懇道：“怎麽做到?的，教教我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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